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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1章 风雪渐停(第1页)

程云桃颔首,诚恳道:“多谢提醒,这是诊金,您收好,大老远的让您跑一趟,真是麻烦了。”

“江钰,你送大夫回去吧,顺道把药也给抓回来。”程云桃侧身朝江钰交待道。

江钰毫不犹豫地应下:“没问题,这些事就交给我吧,你留在家中安心照顾好奶奶就行。”

说完,他转身,恭敬地对老大夫做了个请的手势,“大夫,您这边请。”而后便陪着老大夫一同出门,踏入那依旧寒风瑟瑟的街巷之中。

长街积雪盈尺,枯草在风中簌簌如泣。

“恕晚辈唐突,“江钰终是忍不住开口,呵出的白雾氤氲了眉眼,“如今城中大半人都已南迁,一心寻找温暖安稳之地,您为何仍坚守在此呢?”

老大夫脚步微微一顿,抬起头,目光穿过层层寒意,望向远方,眼中满是淡然与笃定,徐徐说道:“我年纪大了,体力大不如前,实在经不起长途跋涉,就算千辛万苦到了南昭,举目无亲,也终究只是个异乡人。”

他微微叹了口气,语气中满是眷恋,“我生于钧华,长于钧华,一辈子的回忆都在这里,根也深深扎在了这片土地。我不想临终之时,还漂泊在外,成了没有根基的浮萍。”

老大夫抬起枯枝般的手指轻叩心口,“此心安处,方是埋骨地。”

“况且,我身为医者,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,如今寒灾当前,病患增多,像方才那样急需救治的人还有很多,我怎能一走了之?”说到此处,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,“这场寒灾,让山上积雪霜冻严重,药材供应几乎断绝,我也不清楚医馆里的存货还能支撑多久,但只要还有一味药,一个病人,我就会一直守在这里。”

江钰听着老大夫的话,心中涌起一股敬佩之情。

从前,在江钰眼中,只有那些在江湖上劫富济贫,惩恶扬善的大侠才值得敬佩,才算是英雄。可此刻,看着眼前这位身形清瘦、面容和蔼的老大夫,他的想法彻底改变了。

江钰深切地意识到,这世间还有许多如老大夫这般平凡普通,却心怀大义的人,他们虽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,却在默默守护着一方百姓,同样值得世人敬重。

两人一路畅聊,不知不觉已来到医馆。

老大夫熟练地为江钰抓好药,仔细包好,又反复叮嘱了煎煮的注意事项,江钰接过药包,再次向老大夫道谢后转身离开。

望着江钰渐行渐远的背影,老大夫捋了捋胡须,坐回自己寻常的位置,拿起一旁的杵臼,继续安静地研磨药材。

窗外风雪愈急,他却像深潭底静卧的玄石,在这人心惶惶、四处弥漫着不安气息的城中,只关心眼前的药材和那些亟待救治的病人。

……

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,奶奶的病无疑是雪上加霜,让本就艰难的处境变得更加棘手。

原本打算离开的计划被无奈中断,程云桃望着病榻上虚弱的奶奶,心中满是担忧。思来想去,为了让奶奶得到更好的休养,她最终决定继续留下来,等奶奶的病情好转了,再做打算。

过了两日,风雪渐停,那肆虐许久的寒风也渐渐收敛了锋芒。

破晓的晨光穿透云层,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钧华城的青砖黛瓦上,檐角垂落的冰棱在阳光下化作剔透的珠帘,雪水沿着瓦当雕刻的狻猊纹路蜿蜒而下,在青石板上敲击出琵琶轮指般的清韵。

城东茶肆的幌子最先抖落积雪,蒸腾的水汽裹着茉莉香漫过街衢,惊醒了蜷缩整冬的市井烟火。钧华城的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,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喜色,街头巷尾,满是欢声笑语。

孩子们在街边追逐嬉戏,手中拿着用树枝和积雪堆成的简易玩具,你追我赶,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。老人们三五成群,坐在街边的暖阳下,一边晒太阳,一边唠着家常。

“总算熬过去了,这鬼天气,可把人冻坏了。”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感慨道,脸上的皱纹都因笑容而舒展开来。

寒雾未散的街巷间,几个年轻后生正围作一团。

为首的青年说话时眉峰微扬,眸底跃动着灼灼星火:“这天总算是回暖了,等冻土化开,咱们就能赶紧翻地重新播种了。虽说这一季受了寒灾影响,肯定比不上往年的收成,但只要种下,多少能收一些,能救急也好。”

旁边圆脸少年闻言攥紧拳头,指节在晨光中泛白,积雪压折的枝条映在他瞳仁里,倒像株亟待抽芽的新苗:“我琢磨着,得多种点耐寒还熟得快的庄稼,像荞麦、燕麦就挺好。它们生长周期短,收成快,能帮咱们尽快渡过难关。”

旁边一个稍显文静的青年推了推破旧的布帽,分析道:“播种前,地里那些残雪和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得收拾干净咯。只有让土地痛痛快快地晒晒太阳,多吸点热乎气,种子播下去才有力气长,往后收成才不会差。”

众人你一言我一语,讨论得热火朝天,尽管寒灾的阴影还未完全消散,但他们已然在为新的生活积极谋划。

忽听得铁器相撞的铿锵声乍起,十来个壮实汉子已抄起铁锹木铲,领头那人虎目环视,玄色绑腿陷进尺厚雪堆里,靴底碾过冰棱时发出碎玉般的脆响,铁锹翻飞处雪沫如银鳞飞溅,不多时便将路旁的积雪清了个干净。

又一连放晴了两日,暖融融的太阳照在人的身上,叫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坦劲。

沿街酒旗在料峭春风里舒展开蜷缩的筋骨,酱园掌柜倚着门楣含笑相迎,手中黄铜算盘拨得噼啪作响;胭脂铺前斜插着半截断木,梳螺髻的姑娘却浑不在意,纤指拂过鎏金妆奁时,鬓边绢花随笑声轻颤;蒸糕铺子腾起的白雾裹着甜香,与远处铁匠铺叮当锤音缠绕着漫过屋脊。

长街似乎重现了往日气象,连檐角冰锥滴落的水珠都似在击节而歌。

看着恢复的生机,程云桃心中颇为欣喜,脚步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,她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,听着此起彼伏的谈笑声,感受着这劫后余生的温暖。

可不知为何,一丝不安却如影随形,悄然萦绕在她的心头。

这场寒灾,真就这么轻易地过去了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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